第九章 月夜谈

李祖娥想了想，这个高湛突然提到这个名字，肯定是跟高洋有关系，而这个家里最了解高洋的莫过于自己的父亲。

李祖娥在房间一直坐到李祖猗离开，她的心七上八下，一直都在胡乱猜测，到了天将迟暮，姐姐离开了，她才去到父亲的卧房，她轻轻扣了扣门。

房里传出李宗希疲惫的声音，“谁？”

李祖娥回答道，“父亲，是我，祖娥。”

“祖娥啊，进来吧。”

李祖娥推开房门。

“祖娥，这么晚了，你找为父还有什么事吗？”李宗希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看着自己最骄傲的这个女儿，但是笑容依旧无法掩饰他面容上的疲惫。

李祖娥欲言又止，手指不停交缠然后再拉开，再交缠，再拉开。

“祖娥，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，为父今天跟你姐姐谈了很久也有些累了。”

李祖娥鼓起勇气，“父亲，文襄是谁？”

李宗希听到这个名字却仿佛突然来了精神，眼神矍铄，“是谁告诉你这个人的？”

李祖娥被自己父亲的反应有些吓到，“父亲，祖娥是不是不该问？”她有些委屈。

李宗希叹了口气，“不是不该问，算了吧，为父还是早点告诉你你也好有个打算，距离高洋跟你约定成亲的日子已经一年都不到了。”

李祖娥预感到了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，而这件事情也许在她承受范围之外。

“文襄，就是段文襄，是高洋部下段韶的亲妹妹，也是高洋生母娄昭君的亲外甥女，他们订过亲，但高洋不太满意这门亲事，所以两人迟迟没有成亲，只是高洋的母亲娄氏却一直力主亲上加亲，而且加上段韶军功甚伟，段文襄也是巾帼不让须眉，娄氏很喜欢这个女孩，逼高洋娶她，但是高洋死活不肯，一直极力反对，因为这件事跟自己的生母也闹过不和，而在这方面的事情上面，高欢将军，哦不，现在应该叫高丞相了，他一直都是由着娄氏的。”

听了父亲的这番话，李祖娥也就不奇怪为什么高湛说自己是个懦弱的女人了，的确，要站在像高洋这样的大英雄身边，她如果只是一个小女人的话，那么将来的日子她只会拖高洋的后腿。

也许在别人看起来，对于高洋，那个段文襄才是真正适合他的人，将门之后，肯定也是英雄儿女，高湛的话，不是没有道理。

如果刚才因为姐姐那件事情她还有委屈的话，那么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收敛自己的心神来面对自己的问题了，她喜欢高洋，所以她要争，她要把别人都比下去，让自己成为最适合他的那个人，而从现在开始，她要做 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能再懦弱了。

李宗希有点心疼地看了看她，“祖娥，你要是觉得委屈的话父亲就帮你把这门亲事给退了，毕竟高家也是这东魏的豪门大户，不比我们这样平常的官宦人家，父亲担心你将来如果嫁过去会吃苦的。”

李祖娥笑了笑，“父亲，您可能觉得祖娥现在懦弱，但是祖娥却不可能一辈子都懦弱，我不想再做那个有什么事都被你护着，遇到任何的情况只知道哭鼻子了，高洋是个英雄，所以，我要成为配得上他的人，而不是做一个只会哭鼻子的鼻涕虫，一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。”李祖娥看着自己的父亲，露出了自信的微笑。

李宗希松了口气，“祖娥，你长大了，父亲觉得，你不比那些将门虎女差，反而你更加机智稳重，不知不觉，你都快要十六了，来年春天，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了，父亲希望看到你越来越勇敢，也越来越坚强，父亲陪不了你一辈子了，将来的路，靠你自己了。”

李祖娥朝自己的父亲坚定地点了点头，道了晚安，然后转身关上父亲的房门离开。

李宗希在房间里欣慰地笑了。

而刚刚走出李宗希房门的她却释怀地长舒了一口气，从来都没有感觉到如此轻松过，原来面对压力，自己也可以迎难而上，以前有父亲护着，将来就要靠自己了，李祖娥深呼吸了一口，看着天空的月亮，微微笑着，“月亮，你陪了我快十六年了，我今天的样子，是不是你见过最好的样子？我也感觉自己长大了，虽然我不愿意承认，但是高湛那个家伙那番话，的确让我想通了很多东西。”

“不用谢！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鬼魅的声音。

李祖娥吓得赶紧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跑。

刚刚跑到小池塘边上，一袭深紫色长袍就映入她的眼帘，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，但是在这大晚上的，突然在自己面前出现这样的一个大活人，的确是有点渗人。

“李二小姐，刚才仰天长叹的时候抒发的东西不是挺感性的吗？怎么看到我高湛就变得这么胆小了？”他在小池塘边摇着扇子，嘴里的语气仿佛都是不屑。

“谁让你偷听我说话的。”知道是高湛，她松了一口气，语气改为咆哮。

“呵呵，你声音那么大，吵着我睡觉了，我倒是不想听。”高湛还是继续没有任何情绪地摇着扇子。

“你怎么在我家睡觉？”

“这要问你父亲了啊。”他有点得意。

李祖娥无语了，暗暗怪自己的父亲，有人在家里做客也不知道告诉自己一声。

看着李祖娥不说话，高湛慢慢走了过来，“未来嫂子，其实你用不着感谢我，我只是实话实说了而已，你不用太有压力，文襄人虽然不错，但是我高湛还是比较喜欢嫂子你的。”

他挑了挑自己的眉毛，非常不满地说道：“文襄太暴力了，总是揍我，她哪里有嫂子你好啊，第一次见你你就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，第二次见你你就对着月亮说我的好话，这样比起来，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嫁给我二哥的，只是希望将来嫂子你别再哭鼻子了，高家从来都不会接纳一个懦弱的人，如果你还是像以前那样，那么你将来会很吃亏的。”高湛的话一半玩笑一半真实，她能听得出来那其实都是对她的关照。

聪明如李祖娥只一听便懂了，虽然有点气他说在前面的话，但是后面的话还是很受用的，“谢谢你，我知道了。”她朝他道谢。

高湛把扇子别进腰里，伸出双手伸了个懒腰，双手枕到后脑，慵懒地说着，“我二哥好像已经在家极力争取要娶你做正妻，他将来可能会不止你一个妻子，你还是做好这个准备吧，还有就是……”

他顿住了，“这个不是我二哥的意思，是我想告诉你的，将来希望你能明白，高家能有今天，都是很多人的鲜血换来的，我们能报答给别人的，也就只是身份地位以及财富了，等真的有那天的时候，你别大小姐脾气无理取闹。”高湛有些悲伤地说道。

李祖娥看到他脸色的改变，“难道你也是？”

“政治婚姻，强强联合，这些都是古来就有的道理，你虽然不是在皇家或者世家大族，但是你读过那么多的书，应该知道的。”

李祖娥有些心疼地看着他，高湛放下双手，转过头就看到这个女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，他一下子就生气了，“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我，不要用你那样的眼光看着我，这是我自己选择的，与任何人无干，我讨厌别人怜悯我。”甩下这句话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池塘边。

“呵呵……不管你再怎么会伪装，我还是看出了你的悲伤，高湛，其实你也是有喜欢的人而没有办法实现吧，其实比起我和高洋，也许更可怜的是你。”她低声道。

只是她觉得自己才第一次见到高湛，就跟他有了这么多的交流，是不是太随便了，她摇了摇头，甩了甩自己脑子里面刚才装的东西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。

今天一天的时间却发生了太多的东西，让她有点吃不消了。

而在远处，一个房梁上，月色下，一个深紫色长袍的男子拿着一个酒壶，喝着酒，看着池塘边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，内心自语道，“李祖娥，你知不知道，我高湛从第一次在桃花林里见到你就喜欢你，可是你的眼里却仿佛只有我的二哥，从第一次见面，你的眼神就停留在他的身上，从来都没有看到我，从第一次，到现在，我就在他的身后，只比他离你远一步而已。”想到这里，他又喝了一大口酒，“可是只是这一步，你却要成为我的嫂子，我要做你一辈子的小叔子。”高湛有些悲伤，看着月亮，“其实我哪里想要让你变得强悍，我哪里想过要给你如此之多的重负，只是我不愿意看见你哭，你一哭，我的心也便随之疼痛，我的一切也仿佛随着你的眼泪颤抖。”

高湛不敢再想，只是拿着酒壶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，“嫂子，祝你和哥哥幸福，我会永远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，守护你。”一滴清泪，顺着脸颊滑落。

这不是高家人该有的，懦弱不属于高氏，但是今晚，且让他放纵一次。